男子看到上官斐，一楞，但很快恢覆神色，朝上官斐長長一揖：“見過侯爺。”

上官斐冷哼一聲，看也不看男子一眼，擡步走開，男子身後的侍女趕忙讓到一旁。上官斐這才看清了托盤上的東西——一塊裝在琉璃盒中的透明香皂。因盒子透明，香皂中間嵌的那塊海棠花嬌艷欲滴，栩栩如生。

“這是什麽？”上官斐問。

男子正要回答，德仁長公主站起身來，笑道：“這是香皂，前些天貴妃娘娘送來一塊，母親用著不錯，所以又讓人到東市買了一塊來。”

上官斐揭開琉璃盒，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。

“阿斐可是有了意中人？”德仁長公主一笑，“這個你先拿去，母親再讓人去買。”

“多少金買的？”上官斐瞅了男子一眼。

“回侯爺，二十金，還是好容易托人拿到的。”男子輕聲道。這可是他為了討公主歡心，下了大本錢的，要是半路上讓這小爺截走，只怕還得再花錢。男子肉痛並心痛著。

二十金？上官斐在市井中混了多年，又賣了半年酥餅，知道二十金對普通人家意味著什麽。合著他要是賣一輩子酥餅，只夠買這一塊香皂？還有，那個傻子，自己的東西，只賣一金，白白讓人賺了大頭。賺錢都不會！

德仁長公主看兒子難得在自己府上停留這麽久，眼睛盯著這塊香皂，神色莫名，便道：“阿斐，快到午時了，留下來吃完飯再走？”

上官斐不理母親，對一邊的白衣男子道：“這東西，我從涼州買回來不少。你要是想要，十金給你。”

“真的？”男子抑住心裏的喜悅，要是從上官斐那裏十金拿到一塊，轉手再賣，又可賺一筆。他雖憑容貌入了長公主的眼，可相應的吃穿花銷實在不菲，所以暗中在貴人間倒賣些時尚用品。最近不知怎的，上至宮中，下至京城高門，莫不追捧起這據說從大食而來的香皂來。只可惜，這東西不是金玉寶石，買一次就可擁有。這小小的香皂不但貴重，用得也快，所以在長安城裏私下交易的價格越來越高。早有人打聽清楚只有東市一家店鋪裏有，可那家店鋪的貨品實在有限，更不用說這透明如琥珀的上品了。

上官斐打量了男子一眼，看似仙氣飄飄，實則俗不可耐，抑住心裏的不適，道：“當然，改天到府上找管家即可。”

男子對著上官斐鄭重一揖：“謝侯爺。”話未說完，上官斐早已走遠。

德仁長公主拿起男子費盡心思弄來的香皂，淡淡一笑：“有心了。”只是兒子有這東西，為什麽還要賣錢，他缺那二十金？還有，明明聽見作母親的喜歡用這東西，卻置若罔聞，德仁長公主的心又傷感又悲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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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憐穆雲青和陸嫣然四人收拾了一天屋子，等著隔壁的人去抓蛇，結果卻大門緊閉，沒了人影。

四人在長蛇的威嚇下戰戰兢兢地睡了一晚，陸嫣然把上官延年和方小六罵了一頓，第二日在街上打酒回來，見到穆雲青還在小心翼翼地到處搜尋長蛇，便道：“別弄了，快歇會兒，又有大消息了！”

“什麽大消息？”荔枝問。

“關於涼州的啊。”陸嫣然道，“前些天咱們不是聽說那公主嫁不成咱涼州的都督了嗎？你不是還同情了公主一把。結果，沒想到咱們涼州出了個情種！那武威侯誰也不娶，非要娶那摔了腰的公主！唉，好感動，我要是將來遇見個這樣的人就好了。”

“真的？”荔枝無比八卦地問，“那武威侯真的這麽深情？即使公主給他戴了綠帽子？”

“什麽啊？”陸嫣然不以為然，“綠帽子當然是假的，你想啊，哪個男人娶個給自己戴綠帽子的女人？要是走在路上，全天下人都瞅著你的頭，那多壯觀啊。”

荔枝和秋兒伸伸舌頭，看了看對方的頭頂一眼，嘿嘿一笑。

“快別說什麽綠帽子、紅帽子了。”穆雲青拍了下二人的肩，“我們姑娘家，要是這樣說，讓別人聽見了，多不好。再說那都督雖然與涼州沾了邊，但高高在上，與我們這小民老死也見不到面，操那閑心幹嘛？趕緊做我們的香皂，多賣些錢才是正事。荔枝，你不是相中西市門口的那玉鐲了嗎？嫣然，你不是要給悠然姐姐買套琉璃盞嗎？秋兒，你不是要給家裏寄錢蓋房子嗎？”

上官斐和上官延年走進穆雲青的小院時，正聽到什麽“綠帽子”、“紅帽子”。上官斐神色如常，上官延年卻尷尬不已。讓別人看到，還以為被戴有顏色帽子的人是他。

陸嫣然看見二人進來，氣呼呼地道：“現在來做什麽！昨天你們把我們誑了一天，讓我們什麽都沒幹，一塊香皂沒做也沒賣，等著你們來抓蛇，結果你們人呢？”

上官延年陪笑道：“昨日李將軍有急事，我們才沒辦法離開。你看，一回來，我和小六就來了。對了，那蛇窩找到了。你們看！”

說著，上官延年甩出一條一丈長的蛇來，那蛇被扔到地上時大概還沒死透，昂起頭朝眾人吐了吐信子。

荔枝和秋兒嚇得抱在一團，穆雲青大叫一聲，抱住了身邊的人。陸嫣然在四人中膽兒最大，看長蛇吐了信子後，倒在地上再無動靜，躡手躡腳地向前去看。看長蛇確實死透了，陸嫣然起了惡作劇的心思，拿起蛇尾，在空中輪了幾下，朝眾人跑過來。

荔枝和秋兒嚇得跑到屋子裏，穆雲青腿一軟，把身邊的人抱得更緊了些。等陸嫣然耍夠了，穆雲青摸摸還在跳動的心臟，才意識到自己抱了個人。

一擡頭，看到方小六脹得通紅的臉。得，趕緊澄清吧，免得讓人誤會。

“小六哥，啊，不好意思。”穆雲青一屁股蹲到地上，“剛才我以為抱的是那……棗樹。”院子裏有棵棗樹，紅棗正掛滿了枝頭，只是離穆雲青……有一丈遠。

“哈，小六哥，你早對雲青有意思。你以為我看不出來？”陸嫣然提著長蛇，“得好好感謝我吧？”

“你個死嫣然！”穆雲青氣得七竅有五竅生煙，拿起墻邊的掃帚就追了上去。只可惜，追了兩圈，就要追上，陸嫣然把長蛇的屍身朝穆雲青眼前一撂，穆雲青手軟腳軟，敗下陣來。院子裏只剩下陸嫣然得意的哈哈大笑。

一邊的上官斐看著因一條長蛇的屍身，就熱鬧非凡的院子，嘴角不禁微微上揚。那個平時總是自信有加的人，當時抱著自己戰戰兢兢的可憐樣子實在可愛！還有身上頭上散發出的那淡淡香味，好像也挺好聞。

上官延年湊到上官斐跟前，小聲道：“公子，小的計策好吧？”

等穆雲青和荔枝、秋兒合力，從陸嫣然手中奪下那始作俑的蛇身，扔到竈房，付火一炬，院子才消停下來。

四人都跑得氣喘籲籲。喝了壺水，穆雲青問上官延年：“這蛇是從哪兒抓到的？”

“嗯，是在我家後院裏，就在……我睡的臥房下。還是小六看得準，一下子捏住摔了個半死。”

“那為了保險起見，幫我們這院子再查一下吧。”穆雲青道。

“當然沒問題。是吧，小六？”

幾人把院子的旮旮旯旯細細地搜了一遍，發現了兩個鼠窩，熏了半天，熏出一窩老鼠，幾人又捉了半天，累得滿身大汗。而蛇，自然是……沒有的。

雖然又累又餓，但穆雲青終於放了心，一朝被蛇咬，十年怕草繩。那個白娘子和許仙的故事雖然動人，但還是不要到現實中了。

因讓方小六和上官延年幫了大忙，穆雲青準備下廚做羊肉湯餅給他們吃。上官斐看著穆雲青忙碌的身影，心裏忽然覺得安靜無比。想起在酥餅店的簡單時光，方老伯夫妻二人平淡而溫馨的日常，自己能夠呆在那裏那麽久，原來是貪戀那點兒溫暖。

期望遇到一個人，和自己平常而簡單的相處。

再看穆雲青那雙手因為勞作，遠沒有自己母親的手光潤，忽然想起李巖說的什麽“柔弱無骨”，心下一動，說出了這日最受穆雲青喜歡的話：“我來做古樓子吧。我不想吃湯餅了。”

穆雲青因為剛才把人家當樹抱著有些尷尬，忙道：“你忙了這麽久，歇會兒吧。”

“我不累。”上官斐豈是別人能說動的，當下也不管穆雲青同意不同意，擼起袖子就幹。

穆雲青只好由著他去了。本來在邊上打雜的上官延年見狀，對一邊的荔枝使了個眼色，退出了竈房。

剩下的二人默默無語。

穆雲青覺得要是提剛才，只會更尷尬，便扯開話題道：“小六哥，你什麽時候回涼州？方老伯知道你在這兒嗎？”

“等……李嶠事完了就回。方……爹還不知道。”

“小六哥，人家李嶠都是將軍了，你別總李嶠李嶠的叫。”穆雲青就像教育自己的小兄弟，“你以後升職還要靠人家呢。雖然你倆關系好，可有些事也要分清。沒聽說共患難易，共富貴難嗎？李嶠現在都是四品的將軍了，你要是還像以前那樣，即使他不說，別人也不會說你沒禮貌。你們關系好，私下裏怎麽都成，但在眾人面前可要分清主次。”

方小六不吱聲，只悶聲做餅。

穆雲青知道他的性格，當下也不理他，只管燒火。

就當穆雲青認為方小六又悶葫蘆一樣時，對方卻忽然道：“要是我升不了職，永遠是個小兵，你會不會……嫁給我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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